第587章 甲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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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唐云没有留在帐中,带着阿虎出了营地前往了城墙。
    其他小伙伴开始汇总信息,唐云离开后,城中发生了什么事,城外发生了什么事,进行统计,统计损失。
    这些损失,与物质无关,与心,与信任,与谋划山林最重要的事有关。
    唐云回城的消息,传遍了。
    唐云为何回城的消息,也传遍了。
    唐云身兼数职被工部尚书亲自请回来的消息,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。
    南关,雍城,南军,终于有人赞扬起了天子,赞扬了天子英明,夸奖起了朝廷,夸奖起朝廷终于舍得花点钱找个郎中治好他们瞎过无数次的狗眼了。
    南城门,城头上,唐云站在老帅刷新点,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旷野,失落,岂会不失落。
    走时,放眼望去,工料堆积如山,热火朝天。
    归时,放眼望去,寂静、空旷,就连那座神像都消失了。
    宫万钧怕被关内读书人抨击,怕被朝廷猜忌,怕被有心之人夸大其词,命人将其拉倒了。
    虔诚的璃部族人,砍林伐木,欲将神像拉回远在百里之外的一处璃部营地。
    可神仙是木质的,刚进山林便散了架,那一刻,不知多少璃部族人失声痛哭。
    山林里,竖不起一座如此高大的神像。
    关城内,也容不了一个为民为国却不懂规矩的忠臣良将。
    “应早些成婚,早些成了婚,你再是不敬本帅,也要管本帅叫一声爹。”
    突兀的声音从身后响起,唐云哑然失笑,扭过头:“我原本就是当休假的,休假回来了,不用大张旗鼓的,而且本来就打算一会去帅帐给帅爷请安。”
    宫万钧双手扶在城齿上,没好气的说道:“当初老夫获封英国公,归来时,城中可没闹出这么大动静。”
    “大帅需要的是威严,威严久了,许多你想看到的表情自然看不到了。”
    “倒是有几分道理。”
    宫万钧露出了笑容:“锦儿如何了。”
    “额…大夫人那…那什么,本来吧,我没想这么着急回来,但大夫人说男儿志在四方,男女私情不着急,对,对对对,就是这么说的。”
    “不错,锦儿本就是如此识大体,娶了锦儿是你小子的福气。”
    唐云干笑一声,但愿吧。
    老帅突然叹了口气,神色极为感慨。
    “你走时,老夫本有一番话告诫有你,如今你回来了,这告诫的话再出口,徒增笑柄,可老夫还是要说,反正你小子平日没少笑话老夫。”
    唐云哭笑不得:“私下里我对帅爷特别恭敬,就是当你面不太恭敬罢了,帅爷有什么话要告诫我?”
    “你走时,老夫要告知你,这便是朝堂,便是大虞朝。”
    唐云不解:“帅爷的意思是…”
    “朝令夕改,朝廷政令朝令夕改,朝秦暮楚,朝廷诸臣朝秦暮楚,反复无常,朝臣、士林、百姓,对我辈军伍反复无常。”
    宫万钧平静的望着关外的旷野。
    “打了胜仗,世人便赞扬我辈军伍,舍生忘死保家卫国,可若打了败仗,便是反复无常,将我辈军伍骂成这天下间最为怯弱之徒,世人却不曾想,是朝臣朝秦暮楚,一天三变,今日打,明日和,后日又要我等死战,过上两日,又叫军伍不得招惹外敌,战时这样也就罢了,非战时…”
    宫万钧摇了摇头:“朝令夕改,今日上任一个侍郎,满口大仁大义,满口体恤我辈军伍,代我军伍向朝廷要粮,要衣,要饷银,待下了朝,和另一部的侍郎耳语一番,这政令还未到南关,改了,统统改了,那为我辈军伍出头的侍郎,屁都不再放一个,为何,因他本就不在乎军伍,他在乎的是官位,是利,是他装出一副在乎军伍模样才能得到的官位,得到的利。”
    宫万钧转过身,凝望着唐云:“你走时,老夫要和你说这一番话,为你宽心,你所经历的,老夫经历过,无数人经历过,军中多少人,都经历过,这就是国朝,这就是天下,这就是这世道,这就是我辈军伍在这个世道中需受的,需遭的,需忍的,老夫想与你说,莫要心灰意冷,年纪轻轻大有可为,人,总是要顺势而为,习惯了便好,习惯了,顺势了,他日亦会做出一番大成就。”
    唐云点了点头:“帅爷说的是。”
    “是个屁!”
    宫万钧面色一变,重重哼了一声:“朝廷,还是朝令夕改,可因你朝令夕改,不敢再派任何官员前往雍城,因怕你不回南关,朝廷,还是朝秦暮楚,因你朝秦暮楚,不敢再擅作主张定计山林,因怕你不为我大虞朝开疆拓土,朝臣、士林、百姓,还是反复无常,因你反复无常,不敢再说猜忌,再说忌惮,再说唯恐,敢说的,能说的,只有夸赞,只有期许,只有赞扬,因怕你猜忌,怕你忌惮,怕你唯恐。”
    深吸了一口气,宫万钧满面欣慰之色。
    “老夫,险些误了你,老夫,叫你顺势而为,险些误了你,老夫,叫你看开一些,叫你老实一些,险些误了你,老夫,叫你隐忍,叫你藏拙,险些误了你,小子,此时你定是心中得意非凡大肆嘲笑老夫吧,莫要憋着,得意就是,笑就是,老夫忍了,险些误了你,自是要忍下,要你得意,要你嘲笑。”
    “帅爷。”
    唐云面露动容之色:“那…我可就真骂了啊,先说好啊,我骂的可难听了。”
    宫万钧愣了一下,紧接着勃然大怒:“老子呼死你,你他娘的还真想嘲笑老子不成!”
    唐云哈哈大笑:“就知你没这么大气量。”
    宫万钧,也笑了,说怒便怒,说笑便笑,哈哈大笑。
    翁婿二人在这一刻,和解了,至少这一刻,和解了。
    或许,二人根本不需要和解。
    或许,二人永远都无法和解。
    翁婿二人,总是如此。
    有着各自的坚持,各自的道理,各自的偏执。
    有时,对了,有时,也会错。
    可对错,又并非那么的重要,老的知道,小的,为了军伍好,小的知道,老的,也是为了军伍好。
    宫万钧是甲,伤痕累累的甲胄,为保军伍,千疮百孔。
    唐云是刀,一往无前的长刀,为军伍劈开荆棘,劈破不公。
    甲知,若无刀,甲终会破败。
    刀知,若无甲,刀终究碎裂。
    甲与刀,无需和解,也永远都无法和解,因甲与刀,本就是军伍,如同袍,彼此共存,如手足,彼此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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