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传—燕子门旧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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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是岁冬,天大寒,万物凋敝,积雪皑皑。
    马蹄踏雪留痕,匆匆奔跑着。
    马背上是一汉子,锦帽貂裘,跨刀背弓,疾驰而来。
    在他的身前,横放着一块毡布,内里似是卷着一个东西,分不清究竟是猎物,还是一个人。
    马停在毡房前,汉子翻身下马,将缰绳栓在门前木桩上,又将那块卷着东西的毡布扛在肩头,一边大跨步向屋里走,一边高喊道:“我回来了。”
    门开了,里面站着一个女子,并不算年轻,可长相却漂亮大气,看见汉子背上的毡布,喜笑盈盈,开口便问:“打着猎物了?”
    “唉,天太冷了,猎物不好寻了,看来今年冬天,草原上要饿死人了,”汉子摇摇头,显得很无奈,而后走进屋子,将背上的毡布向火炉旁随手一丢,随口问道:“咱家小燕子又飞哪儿去了。”
    “去他小风叔叔家里玩去了,”女人打量着毡布,似乎有些好奇,便问道:“这里是什么?”
    “一个醉汉,”汉子随口答道:“睡在雪窝子里,被我捡回来了,不然,会冻死的。”
    “哎呦,那可不得了。”女人显得很在意,急忙跑去揭开毡布,果然有一个人。
    那是一个年轻人,长相俊美,身着一身大红的喜服,只是衣服邋遢破烂,沾满了血迹。
    而后,女人目光一凝,看向那年轻人的手,紧握的手掌之中,竟有一柄血迹斑斑的宝剑。
    凝干的斑驳血迹之中,两个字依稀可见,应该是这柄宝剑的名字——云巧。
    “一个剑客?”女人细眉微蹙,有些警觉。
    “怕什么?”汉子看了一眼,开口道:“像是个中原来的落魄人,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在雪窝子里。”
    女人点点头,急忙去打了些热水,为他擦去身上的血污,并找了一副貂裘,给他仔细换上。
    汉子也不忌讳,塞北草原之上,没有中原人那么多的讲究和礼数。
    这汉子,是塞北燕子门掌门人展雄,而那女人,则是他的妻子,人称塞外飞燕的燕飞儿燕女侠。
    而被二人救下的年轻人,竟是中原武林的盟主——项云。
    一、哀莫大于心死
    项云被人陷害,中毒目盲,失手杀妻,流落于江湖之中,风光不再,兄弟离散,人人视之为仇雠。
    他心灰意懒,持酒买醉,倒卧于客商车马之中。
    大罪酩酊,七日七夜,混在货物之中,直至边市,才被主人发现。
    为避免麻烦,客商竟将他扔在路旁积雪之中,任他自生自灭。
    然而,展雄却救了他。
    冻僵的身体渐渐变得温暖、柔软,失去的知觉逐渐回到身体之中……
    项云睁开眼,眼前却只有一片漆黑。
    隐约之中,忽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畔询问:“大兄弟,你醒啦?”
    项云一时惊觉,下意识地摸出手中宝剑,“唰”的一声刺了过去,然而那女人身形突转,步法飞快,瞬间避过这一击。
    展雄见自己的妻子燕飞儿遇袭,眉头一皱,怒骂道:“混小子,我们好心救你性命,却为何仗剑伤人?”
    “别凶他,”燕飞儿却瞪了展雄一眼,回头看了看项云的眼睛,开口道:“他好像看不见了。”
    展雄被燕飞儿一说,果然悻悻立在一旁,不敢开口。
    看的出来,他似乎很怕老婆。
    燕飞儿轻声细语,安慰道:“大兄弟,我们不是坏人,别害怕。到我们这里,没人敢把你怎么样。”
    项云仗剑而立,显得十分警觉,待他们将话说完,神情却转成落寞,持剑的手臂无力的垂下,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声音问道:“为什么要救我?让我死在那,不是很好嘛!”
    “嗨,这小子不识好歹呢!”展雄心中不满,自己救人还救出错来了?
    “别说话,”燕飞儿眼光一瞥,便让展雄噤声,随即又问:“大兄弟,这是家里遭了难了?天长日久,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。”
    项云没有言语,似在思考,可下一刻,却见他手中宝剑剑光突闪,于腕前转了一个剑花,却对准自己的喉咙,准备划下去。
    “不好,他要自杀。”心念电闪之间,燕飞儿手中不知从何处,摸出一只黑色的铁燕。
    手腕一抖,燕子镖脱手而出,“铛”的一声,便将项云手中云巧剑击飞出去。
    与此同时,展雄身形突动,那速度快的吓人,眨眼之间竟已到项云身后,双手穿过项云腋下,紧紧禁锢住他的双臂,而后看向燕飞儿,询问道:“媳妇儿,咋整?”
    “捆起来吧!”燕飞儿想了想,回答道:“不能让他死在这儿。”
    不知是出于女性特有的同情心,还是对面前这人的身世经历感兴趣,燕飞儿不想他就这么死在这儿。
    “也罢,救人救到底。”
    展雄顺手摸了一条麻绳,动作娴熟,三两下便将项云捆了个结结实实。
    二、小燕子穿花衣
    心已死,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。
    展雄与燕飞儿夫妻虽暂时用暴力手段阻止了项云的自杀行为,然而面对这个落魄的年轻人,虽百般相问却无一应答,真是拿他毫无办法。
    “咋办?”展雄摊一摊手,有些无可奈何:“总不能捆他一辈子吧!”
    “不管了,先捆着,”燕飞儿道:“你解开他,弄不好又要自寻短见。”
    两夫妻正商量着,却听门外积雪嘎吱嘎吱地响,一个蹦蹦跳跳的脚步声逐渐接近,哼着好听的曲子,停在门口,叫道:“爹爹,娘娘,小燕子飞回来了。”
    那声音软软糯糯,像是一个小小的小丫头。
    “女儿回来了。”展雄急忙开门,只见门口站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,穿着厚厚的小花袄,摇摇晃晃地走进来,显得笨拙又可爱。
    她叫展燕,是展雄和燕飞儿的女儿。
    “咦?”小家伙儿看见项云,“咦”了一声,跑到他身边,用软软的手指轻轻戳了戳,开口问道:“爹,娘,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大哥哥?”
    展雄听到女儿叫他大哥哥,纠正道:“他比你爹我小不了多少,该叫叔叔。”
    小展燕看了看展雄,又仔细看了看项云,犹豫一阵,开口道:“爹爹有大胡子,他没有大胡子,显得比爹爹年轻又好看,我就要叫他大哥哥。”
    童言无忌,让燕飞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。
    展雄又爱又气,喃喃自语道:“你爹没跟你娘结婚前,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。”
    燕飞儿看丈夫的样子,对女儿说:“我们叫他大兄弟,你还是得叫他叔叔,要不,岂非乱了辈分?”
    “哼!”小展燕小手叉腰,小嘴一撅,显得并不是很服气。
    项云躺在地上,从对话之中,能感觉到一家人的温馨和睦。
    然而,这一切都与他无关,在这里,他只是个可悲的局外人而已。
    就在此时,门外忽的传来一阵警铃的响动,有脚步乱走,策马奔腾,还有人示警的呼喊:“胡人来袭,胡人来袭。”
    展雄和燕飞儿相视一眼,心中计较已定,再三叮嘱女儿躲在屋内,然后将门一锁,急匆匆出门御敌去了。
    三、哄骗无知小女孩
    为应对敌袭,燕子门门主展雄及妻子燕飞儿一起出门御敌,毡房之中,只剩下小姑娘展燕和项云二人。
    “大哥哥,你为什么被绑在这里呀?”小展燕的年龄尚小,心思单纯。
    项云听到问话,本不想回答,可转念一想,似乎可以趁机哄骗这小家伙,给自己松绑。
    他回应道:“小姑娘,我不是坏人。”
    “嗯,我知道。”小展燕看着项云,用软糯的声音回应着。
    “你知道?”项云有些许疑惑。
    “嗯,知道的,”小展燕回应道:“你长的这么好看,一定不会是坏人的。”
    以貌取人吗?
    项云在心中暗想:看来这小丫头被爹娘保护的很好,这样的性子,将来到江湖上,会被真正的坏人骗的很惨的。
    “那你可以帮大哥哥松绑吗?”项云开口询问。
    “松绑?”小展燕将小小的手指放在唇边,似乎是在犹豫,可她很快便答应道:“嗯,可以的。”
    项云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了。
    这一刻,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哄骗无知小女孩儿的人贩子。
    小展燕蹦蹦跳跳的,走到项云身边,伸出小手来给项云松绑,从声音中可以听出来,她做的很卖力,然而项云并没有感觉绳子有松动的痕迹。
    忙活了好一阵子,小展燕像是累了,一屁股坐在地上,吭哧吭哧地喘着气,开口道:“大哥哥,我力气太小了,解不开。”
    “解不开?”项云的脑袋嗡的一声,寻思着这么半天,却愣是白忙活了。
    可他很快便调整了思路,开口道:“小丫头,我的宝剑应该在房间里,你用剑,把绳子割开。”
    “剑?”小展燕的目光在屋子里看了一圈,果然在桌子上看见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。
    她开口道:“有的有的,大哥哥在这里等着,我这就去拿。”
    小展燕的身高不足,踮着脚,蹦蹦跳跳的,去摸桌面上的宝剑,尝试了几次,才终于摸到了,只听“当啷”一声,云巧剑被她拨弄到地上。
    小展燕双手并用,费力的捡起宝剑,站在项云面前,剑锋放在绳子上。
    然而就在这时,紧锁的房门似被重物击发,哗啦一声被砸开了,然后是门被狠狠踹开的声音,一股冷风从被踹开的房门之中吹刮进来。
    一个胡人手持弯刀,正站在门外。
    四、休屠部来犯
    燕子门,建于塞北,地处胡人部落与中原王朝的交界地带,自力更生,与二者秋毫无犯。
    然而,这一年是一个灾年,大雪之下,人与马均食不果腹。
    资源的匮乏,使离燕子门最近的胡人休屠部蠢蠢欲动。
    挥舞着马刀的胡人攻入燕子门。
    这不是第一次,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
    只是这一次,胡人的战术更加明显:搅乱燕子门,引出展雄和燕飞儿,并趁机绑架其女儿展燕,以作为交易的筹码。
    胡人大将莫哈牧顺利摸到展雄的毡房,而此刻的毡房之中,只有小展燕和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项云。
    起初,看到项云的莫哈牧还有所忌惮,可当见到项云被捆绑在地,疑似双目失明,便以为他是燕子门绑来的奴隶,胆子顿时壮了起来,三两步跨入毡房,将小展燕夹在腋下,扭头就走。
    小展燕手中的云巧剑掉落在项云面前。
    她拼了命的挣扎,可无济于事,只好向项云求救道:“大哥哥救我,大哥哥救我!”
    项云在地上蠕动着,并成功地让绳子碰到了云巧剑的剑锋,绳子瞬间被割开了。
    “站住!”手持宝剑的项云,踉跄着从地上爬起。
    “嗯?”莫哈牧心中一惊,回头看去,却见那地上的瞎子不知何时爬了起来,手中还握有一柄宝剑。
    可一个拿剑的瞎子,又能做什么呢?
    莫哈牧可没空在这里耽搁时间,他对小展燕的爹娘颇为忌惮,只想早点离开。
    所以他并没有搭理项云,而是自顾自夹着小展燕,向门外走着。
    “大哥哥救我……”小展燕在挣扎,在哭泣,也在求救。
    项云拿剑的手却在颤抖。
    他双目之前一片漆黑,看不见人,也分不清方位,他不敢随意挥剑,因为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,他刚刚误杀了自己的妻子。
    小展燕的呼救仍在继续,但越来越远……
    项云呼吸急促,手臂的颤抖在加剧……
    然而,小展燕软糯又绝望的呼救之声却一次次触动他的心灵。
    “冷静,冷静,你可以的,可以的……”
    项云在给自己鼓气,同时不停的深呼吸,忽然之间,他觉得眸子里的黑色化作一片空旷的虚无,只剩下小展燕和呼救,和莫哈牧渐行渐远的脚步声。
    这些声音在空旷的虚无中泛起的涟漪,一次次触动陈忘的耳朵,进入他的脑海。
    脑海中的一片虚无之中,逐渐勾勒出两个人的轮廓来。
    “赌一把。”
    项云将手一甩,云巧剑脱手而出,变成一柄无人操持的飞剑,目标直指数十步之外的莫哈牧。
    莫哈牧正大步朝前,目标已经捕获,他没有继续逗留的理由。
    然而,正当他以为脱离危险的时候,背后却突然袭来一股莫名的杀意。
    “危险!”纵横沙场多年,莫哈牧对危险有一种灵敏的直觉。
    他猛地回头。
    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剑,直直地洞穿了他的喉咙,结实的身躯轰然倒地,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来。
    “大哥哥……”小展燕脱离了束缚,迈着步子跑回屋子,猛地扑到项云的脚下,紧紧抱着他的腿,大哭着,泪水粘湿了项云的裤腿。
    刚刚逃脱坏人的魔爪,她急需安慰。
    “呼——”项云舒了一口气。
    他蹲下身子,将这个小小的丫头抱在怀里,安慰道:“没事了,没事了。”
    五、奉为上宾
    燕子门打退了胡人休屠部的这次袭扰,赶回毡房的展雄和燕飞儿看到眼前的一幕,顿时明白了一切。
    从胡人手中救下小展燕的项云,被展雄和燕飞儿二人另眼相看,也被整个燕子门奉为上宾。
    为表感激之情,展雄特意在燕子门为项云举办答谢宴,而小展燕则就此黏上了项云,腿前脚后奔跑着,叫着一声又一声的“大哥哥”。
    此情此景,竟让项云有种恍然之感,一时竟未再起自戕谢罪的心思。
    宴席之间,项云得知身处塞北燕子门,心中竟是一惊:燕子门底蕴深厚,传承千年,虽身处塞北,不涉中原武林,但威名远播,其势力深耕广播,说是一方诸侯,亦不为过。
    而身为如此大派的门主,展雄夫妇竟能平易近人,与门人同乐,实在是难能可贵。
    宴席之间,燕飞儿向项云询问道:“大兄弟,可否报个名号?总不好一直叫你大兄弟吧!”
    项云想了想,以手指蘸了蘸酒水,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小小的“工”字,可心念一转,又将那写了一半的姓氏抹掉,蓦的念起被自己误杀于云巧剑下的爱妻陈巧巧,百感交集,颤抖着手指,在桌面上写下一个“陈”字。
    此字之后,项云略有停顿。
    少顷,他才写下另外一个字,竟是上“亡”下“心”,乃是一个“忘”字。
    “陈忘。”
    展雄看到这个名字,在脑海中检索许久,终究一无所获。
    他开口又问:“陈兄弟,我见你醉卧于风雪之中,浑身鲜血,双目皆盲,可是被仇人所害?有甚委屈,告诉哥哥,我自为你出头。”
    展雄乃江湖豪客,眼前这个陈忘既然救了他的女儿,自有报答,这番言语,也绝对不仅仅是说说而已。
    项云于此刻化名陈忘,并不是要忘记旧恨前仇,而是他根本不知幕后真凶是谁,只是隐隐有种感知,只觉得那势力高深莫测,不可触及。
    况目盲之后,锐气消减;又于无意之中误杀爱妻,更心灰意懒,满腹自责,没有了追究到底的心思。
    此“忘”,乃心亡也。
    自己尚且如此,又何必强拉燕子门下水,去碰撞那触不可及的存在呢!
    想到此处,陈忘话锋一转,反问道:“燕子门向来中立,与中原王朝及塞外胡人俱秋毫无犯,如今为何平白遭袭呢?”
    “嗨!”说至此处,展雄一记重拳砸在桌子上,开口道:“天寒地冻,草原上也闹了饥荒,我燕子门虽处草原,但源起中原,多少开垦了些耕地种植。而胡人不事生产,受了灾荒,自然是要抢上一抢的。”
    陈忘眉头一皱,问道:“燕子门传承千年,久居塞北,竟常遭胡人袭扰吗?”
    “不是,”展雄回应道:“燕子门处于中原与胡人夹缝之中,同时更加亲近中原,寻常王朝一统,都会对燕子门有所偏助,而我燕子门本身又是一股强大的势力,是以胡人不敢相侵,但是今年……”
    “今年中原不太平,”燕飞儿接过展雄的话,开口道:“陈兄弟,看你穿着打扮,应是从中原而来,难道不知?”
    “知道什么?”陈忘所知,也只是自己的盟主堂轰然倒塌,武林动荡,然而这应该不至于影响到塞北才对。
    “皇帝老儿死了,”展雄道:“不止如此,太子也死了,二皇子仓促继位,朝堂混乱,短时间恐怕无暇顾及塞北之事了。”
    “太子朱炳瑞他……死了?”陈忘紧紧握拳,似乎与这位太子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    他于心中默想:此事是否与自己的盟主堂惨案有所关联。
    燕飞儿并未读到陈忘言语之中蕴含的情绪,只道:“陈兄弟大可放心,胡人虽对燕子门有觊觎之心,也只是派距离最近的休屠王带所部人马屡次袭扰而已,并不敢有大动作。而且燕子门自有根基,凭他休屠王一部人马,也奈何不得我们。”
    燕飞儿此语,本是叫陈忘放心住下,燕子门会给他庇护。
    然而陈忘听了,却将酒杯放下,沉吟道:“这世上,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?”
    “陈兄弟,何出此言?”燕飞儿开口询问。
    陈忘开口道:“燕子门既有耕田,居所必然相对固定,而胡人纵马由缰,时时袭扰,纵然防得住一时半刻,然而稍有懈怠,便会为其所害。换句话说,胡人可以失败无数次,而燕子门只能胜,因为败一次,便基业尽毁,满盘皆输。”
    陈忘所言,如醍醐灌顶,令燕子门门主展雄茅塞顿开的同时,又深深地为燕子门的未来所忧虑。
    然而陈忘的话未说完,又道:“依我所看,休屠王一部屡次袭扰,不过试探而已,既测试燕子门虚实,又探听中原王朝反应。若不加惩治,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,则在屡次试探之后,胡人必定集结,试图乘机吞没燕子门。这,才是当前最大的危机。”
    展雄闻言,愁眉不展,询问道:“陈兄弟,如此,当如之奈何?”
    陈忘举起酒杯,在手中晃了晃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开口道:“很简单,诱敌深入,设法吃掉休屠部,展现自己的强势。”
    “在他们下一次袭击燕子门的时候吗?”展雄做好了动员燕子门,加强戒备,并在下一次休屠部来袭时拼死一搏的准备。
    “不,”陈忘却给出了否定的回答:“不能等,无论是战场还是战机,都要由我们自己来选择。”
    六、雪谷之战
    茫茫雪原之上,多出了两个黑点,在纵马驰骋。
    同时,休屠王的牙帐之中,有斥候通禀道:“燕子门中,有一男一女纵马出营,疑似燕子门门主展雄及其夫人燕飞儿。”
    休屠王猛地一惊,问道:“二人向何处去了?”
    斥候回禀道:“快马驰骋,一路向南而去。”
    “这是去向中原求援去了啊!”休屠王略一思量,心道:“展雄携夫人同往,阵仗不小,若此一回逼得燕子门投向中原,对胡人部族大不利啊!”
    然而,休屠王略一转念,又嗅到战机,于是再问:“二人走后,燕子门防守如何?”
    斥候道:“大王,燕子门此刻人皆上马,手皆持刃。远远观之,只见营寨之内刀枪林立,烟尘弥漫,似大批人马集结,严阵以待。”
    “没机会吗?”休屠王皱了皱眉,然而转念一想,又茅塞顿开,急忙吩咐道:“召集所有人马,随我追击展雄及燕飞儿二人,生死无算。”
    东边不亮西边亮,既然二人敢离营远遁,自己就来一招擒贼擒王。
    念及此处,休屠王不禁洋洋得意起来,想着若取下这两颗人头,可汗帐下头功,便非自己莫属了。
    胡人弓马娴熟,又有斥候报告方位,急奔五十里,竟隐隐追上二人。
    休屠王亲自带队,快马扬鞭,其后紧跟八百精锐骑兵,呈扇面分布,一路打着呼哨,驰骋于茫茫雪原。
    而扇形队列前方不远处,一男一女各乘快马,加紧扬鞭,在胡人的追击之中匆忙奔逃。
    “还有多远?”燕飞儿开口问道。
    展雄回望了一眼,开口道:“约莫十里,加把劲儿,不能让他们追上。”
    说罢,二人一夹马蹬,加速飞驰。
    胡人紧追不舍,势在必得,更在追击之中,搭弓开箭,试图将二人自马上射落下来。
    “夫人当心!”展雄弓马娴熟,听声辨位,于马背上闪转腾挪,躲过箭雨。
    燕飞儿亦不遑多让,将身一侧,附于马侧,也躲过一阵齐射,还不忘提醒展雄:“顾好你自己。”
    如此奔驰,约莫又逃了十里,一座巨大的雪谷浮现在二人面前。
    那雪谷狭长险要,似一柄巨斧将大山从中劈开,山谷中积雪皑皑,纯白一片,只是远远望之,便让人生出不好的预感。
    休屠王看到雪谷,心生惊疑。
    他是胡人部落少有的以通晓兵法自居的首领,可万万不想追到那一眼看去便让人不舒服的凶险之地去。
    想到此处,休屠王立刻取了一张弓,拿在手中。
    弓满弦,箭出手,不过这次的目标不是人,而是马。
    “嗖”,一只羽箭准确地命中了燕飞儿胯下骏马,那马儿惊叫一声,陡然一停,轰然倒地,而马背上的燕飞儿,则被甩飞出去。
    “夫人。”展雄见状,大叫一声,从马背上腾空而起,将燕飞儿护在怀中,一齐摔在雪地上,连连摔了无数个跟头,方才止住。
    二人跌倒不久,便又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,失了马匹,又一瘸一拐的,像是负了伤,可仍旧不肯束手就擒,竟逃入那雪谷之中。
    休屠王虽忌惮雪谷,但看两人失马负伤,此良机难寻,且八百对二,优势在我,岂能就此放过。
    想通关节,又被头功的诱惑一冲头顶,休屠王竟带麾下八百精锐骑兵一股脑儿地冲入雪谷之中。
    待其深入,却见展雄和燕飞儿二人站在雪谷道中,横挡在八百骑兵面前,一个一身锦帽貂裘,一个一身黑衣劲装。
    看这架势,倒像是二人阻挡住八百骑兵去路,非但毫无惧色,反而面露几分得意之色。
    “不好,中计。”休屠王拨转马头,立刻令八百人退出雪谷。
    鱼入彀中,岂可轻易放过?
    此雪谷是展雄和陈忘商议之下,精心为休屠王准备的葬身之所,进来容易,出去却难。
    只听得展雄吹了一声响亮的呼哨,便见那山谷之上,突然涌出一彪人马,喊杀震天。
    隐约之中,可见人群中有一瞎了眼的年轻人,怀中抱着个穿着大花棉袄,软软糯糯的小丫头。
    这是陈忘的部署。
    数天前,燕子门大部人马早已躲过斥候的眼睛,潜藏于此雪谷之上,而营中,仅留展雄的结义弟兄万小风的风字营,来往奔驰,扬尘弄土,以作疑兵。
    喊杀声中,山谷上积雪微微颤抖,隐隐有雷鸣之声。
    “雪崩!”休屠王心中一凛。
    只见山上积雪如滚滚洪流,倾斜而下,瞬间吞没谷口,并不断向内推进,八百骑兵在积雪的冲击下哀嚎不止,并逐渐被吞没。
    休屠王调转马头,继续向雪谷深处奔逃,可马再快,怎能跑的过雪崩呢?
    绝望之际,休屠王又表现出一丝的疯狂来,对与他同处雪谷的展雄夫妇道:“同归于尽吧!哈哈……”
    可休屠王疯狂的笑声尚未发出多久,惊奇的一幕在他眼前发生了。
    展雄像一只草原上的雄鹰一般,奋起双足,踏雪而飞;而燕飞儿更像一只灵巧的燕子,紧随其后。
    他们的速度很快。
    燕子门拜的是祖师乃盗门始祖盗跖,翻墙越户,轻功自不在话下;燕飞儿更被称作塞外飞燕。
    二人结合,在轻功这一法门之上,倒也算强强联手,珠联璧合。
    很快,二人便来到积雪较少的一处裸岩之下,沿着事先准备好的绳索,在雪谷上的燕子门人接应之下逃出生天。
    回头望去,那休屠王早已彻底被埋葬于积雪之下。
    七、收缴物资
    休屠王的覆灭,标志着胡人试探燕子门计划的彻底失败,由于难以估测对方实力,为避免更大的损失,原定趁机覆灭燕子门的计划也暂时搁浅。
    然而燕子门人却未就此离开。
    他们费了一番力气,在雪窝子里刨着休屠王被埋葬的战马的尸体。
    如此寒冬,燕子门也不好过,这些战马可以补充稀缺的肉类,帮助燕子门人度过这个难熬的冬天。
    享受胜利果实的同时,展雄对陈忘也愈加佩服。
    只是见到他时,展雄却“咦”了一声,开口道:“陈兄弟,不是让你留在燕子门中吗?为何来此了,这天寒地冻的,又有危险。”
    陈忘指了指怀里的小展燕,道:“小家伙缠着我来看爹娘,我拗不过她,只好带她来了。”
    不知怎的,陈忘很难拒绝一个小丫头的请求,并时时想着,如果自己也有一个女儿会怎么样。
    然而一这样想,便会想到自己的妻子,一阵悔恨涌上心头。
    “难得我家小燕子喜欢你,”燕飞儿也走了过来,看着陈忘,真似看着自家亲兄弟一般,道:“陈兄弟,此次大捷,多亏你出谋划策,不然,燕子门不知还要遭多少袭扰。”
    陈忘谦虚道:“若非大哥和夫人以身犯险,怕是引不出休屠王这个老狐狸。”
    几人寒暄之中,不知觉便已天黑,天边升起一轮圆月,正照到雪谷之中,银辉洒地,一片通明。
    燕子门人也将死去的马匹和一些清缴的物资装车,准备拉回燕子门。
    而在此时,陈忘的耳中忽然传来数声低沉的呜咽,并逐渐转变为悠长的嗥鸣。
    “狼?”陈忘的神色忽然紧张起来。
    而此刻,燕子门收拾物资的众人也看到,雪谷之上晃动着无数双绿色的眼睛,在明月之下格外醒目。
    更为瘆人的是,在那轮圆月之下,似有一头巨狼,竟双足着地,人立而起,显得恐怖而惊悚。
    “不要慌!”展雄大喊一声,随即又对陈忘说道:“陈兄弟,别怕,这些狼群都听狼王指挥,那狼王巨大无比,似人似狼,我们都称他为’阿穆隆’,有灵性的,不会轻易伤人。”
    说罢,展雄向前走了几步,面对那月光下人立而起的巨狼,大喊道:“阿穆隆,这些胡人的尸体就给你们,我们只取马肉,你看好吗?”
    说来也怪,展雄说完,那些狼竟似真有灵性一般,竟然慢慢退去。
    “你看,阿穆隆是可以讲道理的,”展雄退了回来,开口道:“灾年不利,狼也是要生存的。”
    陈忘点点头。
    万物求存,物资充盈之时,谁都可以井水不犯河水;而物资稀少时期的相互残杀,谁又能分的清对错呢?
    尾声
    陈忘并未在燕子门停留太久,以至于年幼的小展燕,也只在脑海中留下了模糊的记忆而已。
    离开燕子门,陈忘在塞北草原流浪。
    整整十年,没人知道他还有多少奇遇,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孤身一人活下来的。
    只是从此之后,他没有再自杀,可却没有停止自毁的倾向,嗜酒,醉酒,在酒精的作用下,试图麻痹自己,忘记痛苦。
    而手中的云巧剑,也被他封在木匣之中。
    虽寸步不离,却再也不曾打开过。
    直到那一天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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